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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,所有人
2018-05-02 10:08:00  来源:

  我的奶奶今年九十岁了。

  她出生于苏北农村的一个殷实富户,没有裹小脚,也没有念过书。17岁,她嫁给贫下中农,生养了五个子女。经历了中年丧子,老年丧夫,拉扯一家人熬过艰难岁月,挣扎平凡生活。 

  我四个月大即随她生活,听她讲了很多过去的故事。她讲十几岁时,日本人当时的驻地就是占的她家的院子,好的时候帮着挑水砍柴,凶的时候杀人如麻。她讲她二十几岁的时候,一个人扒火车倒粮食,有胆有识。她讲五十几岁丈夫去世后,每天要走几十里地卖菜,咬牙供子女们读书。奶奶在我心里,就是坚韧、勤奋和要强的存在。 

  14岁之后,我开始不想听她讲故事了,因为故事都是苦的,都是围绕着她不争气的孙子,我的哥哥。哥哥3岁时父亲去世,母亲改嫁,由奶奶抚养长大。初中辍学后学厨,走上歪路,因盗窃多次被劳教、判刑,青春年华耗在服刑、吸毒、酗酒之中,成为全家人的大麻烦。 

  14岁到17岁,奶奶不断问我,为什么不经审判就可以送去劳改?为什么我替他把偷的东西都还了还要被判刑?为什么强制戒毒要把他关起来? 

  这些问题,我当年都回答不了,但我爱奶奶,希望为她分忧解难,于是,高考填志愿,我报了法律,大学毕业后,我来到检察院。 

  可我并不能改变什么,哥哥依然无所事事,不断惹祸。但最初,我只是为奶奶学了法律,工作后,我要面对的是所有人,有嫌疑人,有被害人,有每个卷宗里面破碎的家庭和撕扯的心。 

  在公诉岗位上已经工作七年了。我看到花一般的少女因为帮男友在仙人跳诈骗里扮演角色获刑五年,悔恨的泪水喷薄而出;我看过因贩毒被判死缓的女人向我挤出一丝笑容,说还好,还能见到女儿;一脸胆怯的嫌疑人家属蹲在单位门口等我,说儿子在看守所已经六十多天,自己夜夜无法入睡,而年过半百的被害人在我面前扯下衣服露出伤疤,随后扑通跪地。 

  作为一名基层的司法民工,我经常问自己,我能做什么?我能改变什么? 

  我并不能降低犯罪率,也不能左右经济社会的发展,可是我经手的每一个案件,都必须对其负责,因为每个案件后都是活生生的人们,都有很多的“奶奶们”。 

  我希望我经手的每一个案件,会让当事人更相信法律,而不是第一时间找关系和砸钱,不再是我奶奶当年在警车后面追着跑,哭着说“我家没钱也没人,该咋办?” 

  我希望我经手的每一个案件,在保护被害人的权益时,也兼顾保障嫌疑人的合法权利,要进行非法证据排除,要进行法律监督,让嫌疑人接受法律制裁的同时不再担心民警刑讯逼供,也不再害怕看守所的牢头狱霸。 

  我希望我经手的每一个案件,都尽量能达到案件、事了、人和,在打击犯罪的同时,化解当事人矛盾,修复社会关系,用自己一点小小的力量,让社会更美好一些。 

  古罗马法学家塞尔苏斯说,法律公正善的技艺。而我希望我在工作时,公平在右,良善在左,走在审查案件的两旁,信仰法律,护佑安宁,使穿枝拂叶的行人,踏着荆棘,不觉痛苦,有泪可落,不为悲凉。 

  编辑:安宏杰